就要离开生活了10年的法兰西回到地球另一边的北京。忙碌启程的间隙，偶尔会思考一座城市和一片土地对于一个旅居者具体意味着什么：风景、美食、际遇，还是遇到的人和建立的关联。

无论是哪一个，风景是一个国度给予旅人的第一张笑脸。作为法国生活的第一站，普罗旺斯喷泉之城埃克斯的艳阳和潺潺流水无疑是绝不属于巴黎香榭丽舍大道的灿烂笑容。

还记得10年前初到法国的第一天，夜里到达的时候四周一片漆黑，年轻无助的心难免会冒起思乡的愁云。但当时没有想到，这样的乡愁竟然连一夜都没能撑过去，第二天清晨，窗外的景色就把这样的愁绪晒得蒸发消散：去过普罗旺斯地区的人都知道，那里的阳光是别处所没有的染色笔，天不是欧洲一般的蓝天，而是几乎飞机在高空中才看得到的深蓝，而一切景色似乎比法国其他地区还少了一层滤镜，颜色鲜亮得好像要跳动起来。所有在普罗旺斯拍的照片都会被认为经过PS上色，而没有身临其境的你如何知道，自己每天PS出来的幻彩世界，只是地球另一个角落人们的日常景观。

埃克斯全名普罗旺斯地区埃克斯(Aix-en-Provence),是法国南部普罗旺斯地区毗邻马赛的历史古城，学府云集，风景如画。印象派大师塞尚生于兹长于兹，画出了大量埃克斯地区的画作，今日仍然被认为是法国物价和地价最高的城市之一。而从罗马帝国时代开建的喷泉散布在城市各个角落，更让埃克斯充满了灵动之气。

埃克斯(Aix)一词来源于罗马拉丁文词汇“水”(aquae)，自从城市诞生起就注定是“水命”。罗马帝国有着强大的军队和独特的生活艺术，喜欢征服，喜欢盖澡堂，因此欧洲遍地留下古罗马的军事遗迹和罗马浴池。据说当他们的军团来到埃克斯时，发现这里的山泉水拥有丰富的矿物质，爱洗澡的习性难耐，立即将这里命名为“水城”，大兴土木修建浴池，并调动民夫建设水渠管网，将附近山泉引入城中，富含矿物质的泉水使这里成为了古罗马人的疗养胜地。

古罗马人认为埃克斯的温泉水有助于妇女的生育，因此求子的夫妇时常从亚平宁半岛专程赶来一试温泉。今日的居民仍然可以在城中找到温泉和浴池，享受2000年前古罗马人的生活。

经过中世纪短暂的黑暗之后，文艺复兴思潮唤醒了对于古文明的记忆。普罗旺斯地区的统治者开始在水城埃克斯建设喷泉。目前有确切记录的最古老的喷泉是1532年始建的双炮喷泉，顾名思义两个并立的小水炮缓缓喷射着水珠。这个始建年代相当于中国明朝的喷泉时至今日还滋润着这座地中海畔的明珠，虽然喷泉的样式略显简单，但这主要是因为原有的雕塑被时间抹去，剩下金属的骨架仿佛一座前工业时代的手工机器，用最古朴的方式阐述着这座城和水的关联。

记得第一次漫步城中，第一个遇到的竟然就是城中最奇特也最精美的四海豚喷泉。习惯了国内现代声光电的喷泉和欧洲其他城市的以宗教和艺术为主题的喷泉画面，这尊喷泉的外观不能不让初到法国的游人感到意外：4个面目狰狞的海豚驮着一尊高耸的方尖石碑，而碑顶的松果也令人不得其解。

后来询问了精通本地历史的老师才知道，这座喷泉建于法兰西王国的雄主路易十四时期，主持这一工程的城市规划者正是路易十四的辅政大臣马萨兰主教的兄弟，由此可以看出法国对这一工程的重视。碑顶最初是天使米迦勒像，后来换上了法兰西王室的象征百合花，再后来法国大革命、王朝复辟、再次共和，顶上的雕塑也依次变为松果、马耳他十字，最终又变回松果。原来一颗小小的松果雕塑见证的是法国几百年风云变幻的历史。

埃克斯到底有多少个喷泉？没有一个确切的数字，有资料说有名的历史性喷泉共有23个，而有据可查的可能远远不止这个数字。各种喷泉大小各异，每一个都有类似上面的故事，形状也多种多样：有高12米规模宏大傲视全城的园亭喷泉(La rotonde)，象征正义、财富和艺术的三个女神在城市中心俯瞰着一切;也有藏身在小广场中的野猪喷泉(Le sanglier)，惟妙惟肖的青铜野猪雕塑注视着行人;还有矗立在埃克斯主干道米拉博大道上的青苔喷泉(Fontaine moussue)，原先的孩童雕塑已经被厚厚的青苔覆盖，在温泉水的浇灌下青苔茂盛生长，变成了一个城市中心可爱的微型生态系统，在米拉博大道两旁的林荫映衬下，葱绿喜人。冬天时候，苔藓冒着腾腾的热气，给城市带来一丝暖意。

法国著名的诗人，曾经导演过《美女与野兽》的大师谷克多有一首著名的诗句：如果一个盲人经过埃克斯，他以为天降小雨。如果手杖是他的眼睛，他会看到蓝色的喷泉们歌唱着塞尚的荣光。

埃克斯有太多喷泉，已经成为这座城市的笑脸中闪光的眼眸，让她灵动。埃克斯是塞尚的自豪，10年之后回想法兰西岁月的起点，冬天里冒着白烟的青苔和2000年来流淌不息的温泉水，何尝不是一个旅人微小身影背后一直微笑注视的一张笑脸，让人以在这里生活过为傲呢？

(石 航)